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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號搭著機關預先備好的車輛來到這棟熟悉的建築前,兩個多月前她就是在這個地方失去了她最要好的幾個戰友,最後只有她一人狼狽地從害蟲手中脫逃,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讓她歷歷在目。
她抵達了機關為了攻堅所設置的臨時指揮所,稍微觀察了一下指揮所裡的人數,這次不像上次那樣只派了一個小隊,反倒擴大到一個連隊的規模。
「你們這次有做好了萬全準備嘛!」三號對著車裡的綠髮女人反諷著。
「這都多虧了妳與妳的小隊在上次討伐中所做出的貢獻,我們才有數據得以對抗害蟲。」
「妳當我們是白老鼠嗎?」
但那女人只是在車窗內輕笑一聲,就命司機調頭開走了。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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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抬頭張望了一下這間房間的擺飾,這裡的燈光泛著淡淡的螢光藍,讓他回想起上次經過那間未踏進的房間。
「果然是這裏……」
「怎麼?有什麼不滿嗎?諾伊爾同學?」
「好啦!該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吧?為什麼他們要派人來追殺我?為什麼我會被通緝?還有為什麼這裡還有另外一個我?」
阿諾跟著接上:「而且為什麼連我們這些親友都要遭受牽連?艾克法你到底跟這些事有什麼牽扯?」
「別急別急,簡單來說這是一個陰謀中的陰謀。」艾克法這時立刻點亮了自己身旁的一個透明圓柱水缸,裡頭懸浮著一個人體,長得跟艾克法幾乎一模一樣。
「屍體?」媞雅哀號了一聲。
「這是什麼?」阿諾問。
「前些日子,有幾名刺客造訪獨角獸公館,雖然幾乎都被我們給解決了,但我在檢查屍體的時候,卻發現其中一人居然與我的基因如此相像,我原先以為是複製人,只不過最終的發現真令我大開眼界……」
「什麼意思?」
「這一切都要先從關於這個國家的制度開始說起,我想『這位札克』應該也相當清楚才對──」他轉頭看著在一旁靠在牆上的另一個我說:「你要不要先來向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呀?」
我們在場所有人都跟著艾克法的目光,將視線集中在另一個我身上。
他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臂,調整了一下呼吸後開口。
「我是編號301125-4,你們可以叫我四號。我是馮札克的直接對應實驗體。關於實驗體這點……」他看了一眼艾克法,不過艾克法仍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機關試辦了一個大規模的長期實驗,主要是將每對夫妻所生出的雙胞胎分成兩種不同的培育方式。其中一人放到南區按照常人的教育方式扶養長大,我們稱之為對應者;另外一人被機關隔離在北區,用菁英的教育方式扶養長大,也就是我們這些實驗體。最後雙方會在成年日這天參加成年日測驗,比較誰最有資格進入社會,獲勝者將擁有這個身分的唯一持有權,至於另外一人則會被我們這些執行部隊回收身分……」
「所以你是我的雙胞胎兄弟?」我不敢置信地注視著他。
「就生理上來說,是的。」
「慢著,這訊息量有點大!」阿諾扶了下眼鏡,低頭思考著。「首先每對夫妻生出的雙胞胎?那一般的單胎呢?」
「這個國家已經不存在單胎了唷!」艾克法將背後的大型螢幕點開,裡頭撥放著一個實驗室的影像。
「什麼意思?」媞雅一臉茫然地問著。
四號看著那個影片,淡然地說:「機關開發了一種特殊的基因改造物質,他們將這種物質參在食品當中,長久攝取下來,母體就會無條件產下雙胞胎。所以這個國家只會誕生成對的胎兒,單胎基本上已經被消滅了。」
「他們已經在我們吃的食品當中添加了多久?」
「從建國初期就開始了。」
「所以那個『雙胞胎消失論』其背後的真相原來是這個嗎?」阿諾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就是這麼一回事──」艾克法得意地將螢幕關閉。「順便一提,發表這個論文的翁策銘教授今天被發現陳屍在自己研究室裡,我想應該又是跟這個政府脫離不了關係。」
我走向四號,想要確認一件事。
「如果每一個人都有相對應的實驗體,那是不是我們在場所有人都有一個素不相識的雙胞胎手足?」
「嗯,只要各位還尚未成年,對方應該都還健在才對。」四號說。
「不過為什麼一定要互相殘殺呢?」媞雅問說。
這時艾克法走到我和四號中間,一隻手搭著我的肩膀,另一隻手搭著他的肩膀。
「好問題!這我也想要問問看這個國家的領導人是怎麼想的!」
「你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阿諾注視著艾克法,將雙手盤在胸前並不耐煩地敲擊著食指。
「先來了解一下現狀吧──」艾克法將老管家手中端著的一杯開水的一把抓了過去,拿著杯緣旋轉晃動著。
「小輩綜合了一下各位的情報,整理出這件事情的過程大致是這樣──首先是他們不知為何突然提前一天對札克同學進行『成年日測驗』,結果因為一場誤會札克同學拒絕受測,所以他們在沒有經過測驗的情況下就決定要殺了札克同學。不過這時原先應該迴避測驗的四號,出現並阻止了這件事發生,卻也因此違反了上級的規定。接著札克同學帶著四號來到小輩的住處避難,後來機關就打算將所有與札克同學相關的人等通通抓起來──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所以你有解決方案嗎?」阿諾問說。
「小輩這邊目前有兩個方案。」
艾克法將解說用的投影桌啟動,開始說明自己的計劃。
「首先由於你們應該都已經被機關通緝了,而且還跟小輩在一起罪加一等,所以不可能若無其事地回到原處跟他們投案。我這邊可以安排用量子傳送機將你們全員送去國外,這樣比較省麻煩,而且你們還可以在國外輕鬆逍遙到老,就看你們接不接受這個提案──」
「等一下!那你怎麼沒考慮過阿諾和媞雅的家人?他們怎麼辦?」
這時在場的氣氛瞬間冷卻了下來,不過阿諾仍默默地舉起手。
「我可以接受。」
「阿諾?」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是阿諾卻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艾克法。
「你說過脖子後面有條碼的人都不是人類吧?那很不巧地……我的父母好像都有……」
「欸?」
「順便一題,上官同學的家人似乎都已經被他們抓起來了唷──」艾克法語氣輕挑地說。
「你說什麼!」媞雅震驚地提高分貝。
「小輩有個朋友剛剛傳消息給我,如果這消息屬實,上官同學該怎麼辦呢?」
「這,那還用問?當然是去救他們啊!你說對吧札克!」媞雅乞求認同地看著我。
「呃……」
「總之我不接受這個提案!」媞雅激動地拍桌抗議。
「札克同學你現在要關心的應該不是他們吧?你自己那邊又如何呢?」艾克法直接了當地問著。
「要不要拋下這裡的一切到國外度過下半生?這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
拋下一切?不行!我還有家人不是嗎?
欸,奇怪……家人……
我怎麼會突然想起了剛才的景象。
「我兒啊──說來真是慚愧,這十八年來我沒能好好盡父親的責任在你身邊陪伴你成長,既然你也活不了,那就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在最後送你一程吧!」「札克……不管發生事情,你一定要記住我們都是你的家人,是你永遠的後盾……所以不要害怕面對未來的挑戰……因為還有我們──」「廢話少說!你這死小子我要你為芮歐的事付出代價──」「太好了……孩子的爹你看,那個孩子他不是長大回來了嗎……我就說他總有一天會回來……這應該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吧──」「要是你沒出生就好了……」「拜託,試著成熟點好嗎?再不成熟點,連姊姊也幫不了你。這也是我最後的忠告──」「不要以為妳比我大個幾歲就有多成熟好嘛!說到底成熟又是什麼東西?成年人又是什麼人?為什麼人們就一定得成熟?難道不成熟就不能當成年人嗎?妳其實也一點都不懂吧!聽到了嗎?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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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號縮在牆角,默默觀察他們幾人之間的對話與互動,從剛才開始貌似就沒有自己能夠插話的餘地。
這時老管家走了過來。
「需要來一杯果汁嗎?」
「謝謝……」
老管家抬頭望著圓柱水缸裡的實驗體,嘆了一口氣。
「小子你也跟那裏面的人一樣是實驗體嗎?」
四號微微點頭。
「其實當雷沃少爺發現自己親手殺的人是自己的親手足的時候,還蠻震驚的,只可惜沒辦法提前知道,不然就能避免這場手足相殘。」
「提前知道又能做什麼?」
「嗯?」
「那個實驗體只不過是奉行了上級給予他的指示而行動,他並不會因為知道對象是自己的對應者而不去執行這件任務。除非他本人拒絕這件事,但是基本上這件事在我們實驗體當中不會發生。」
「那小子你自己呢?為什麼要保護自己的對應者?」
「我……」
四號盯著杯子裡的果汁,不經意地使嘴角微微上揚。
「我只是想要嘗試看看有沒有不一樣的方法,我實在不想看到因為我的關係而犧牲了另一人。」
「呵呵,那你還真是特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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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札克?」
媞雅拍了我一下,讓我從回憶的漩渦中驚醒。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拋下一切!」
所有人被我的舉動嚇到,尤其是阿諾,他的鏡框又不小心下滑到鼻翼。
「你怎麼了?樣子看起來怪怪的欸?」
「沒什麼!只是有點恍神罷了……」
「真是的!都這個時候了,能不能不要再放空了啊?」
這時艾克法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啟話題。
「既然這個提案讓札克同學感到困擾的話,要不要聽聽看小輩的第二個提案呢?」
「什麼?」
「那就是我們主動去和建立這個制度的創始人聊聊,請他把這個制度廢除,並將萬惡的機關解散。這樣一來各位的罪責就會被通通赦免了!」
「你在開玩笑嗎!事情哪有你說的這麼簡單?我們是有什麼資格去會見創始人?而且我們就連他能不能改變這個制度都不知道!遑論廢除?」阿諾一臉不屑地吐槽。
「不過這個提案雖然有點天馬行空,但我認同他的理念。」我說。「如果不試看看怎麼知道行不通?」
「我也是,雖然這是變態艾克法的理念……」媞雅在一旁跟著附和。
「你們怎麼這樣?」
艾克法看了我跟媞雅的反應之後,很努力地憋笑著。
「沒錯,所以這其實是場革命唷!各位──」
「欸?」
這間研究室的角落突然冒出一大群手持槍械與武器的僕人們,這數量目測就要將這間研究室給擠爆還綽綽有餘。
「你們是不是不小心忘了這裡可是『獨角獸』大本營?所以軟的行不通,那我們當然就來硬的!用我們自己的力量去改變這一切!」
「艾克法你當真?」我疑惑地望著艾克法。
「你懷疑嗎?」
「不過我們要怎麼去呢?我們又不知道這個機關在哪裡?」
這時艾克法走向四號架著他的脖子。
「我們當然可以靠著這個實驗體獲得路標呀!」
「抱歉我沒辦法告訴你們機關的確切位置在哪,因為這個項圈的緣故,特定的詞語或行動會被嚴格監控,違反的話我會被其釋放的高壓電給殺死。」
「蛤?」
「那你還可以做這麼多事講這麼多話?真是不簡單?」阿諾吐槽道。
「所以我剛才就一直用機關來代稱該組織的正式名稱,講出全名的話我會立刻身亡。」四號撫摸著自己頸子上的黑色項圈,毫無感情的說著。
「哎呀呀?那怎麼辦咧──」
「如果……靠我的話……或許我可以試著破解政府的機密網頁……」阿諾小聲地說著。
「阿諾?你不是想逃到國外嗎?」我看著他對從口袋裡掏出他的手機,一臉尷尬地搔著臉頰。
「我看你們兩人似乎都不想這麼做,就想到自己如果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過活似乎有那麼點無聊。所以我覺得乾脆與你們一起行動好了……於是想說能不能幫點忙──」
「太感激你惹大大!那就這麼說好囉!『北.極.星』!」艾克法興奮地拉起阿諾的右手與自己擊掌,讓他嚇得縮了回去。
「呃,艾克法,你家的電腦網路都是連在一起的嗎?」
「是唷?」
「那好……其實我能成為頂尖駭客並不都是我自己的功勞,大部分都還是靠著我偶然研發出來的人工智慧AI幫我解決的──」阿諾將手中的手機放在電子投影桌上,按下謎樣的傳送鍵。
「如果要找到破解國家機密的萬靈丹,那就只能靠它了……」
此時電子投影桌的影像開始產生雜訊,漸漸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了出來。
「諾諾大人你這次給的電腦資源沒問題嘛?涅可是頭一次吃得這麼撐喔!」
阿諾眼神死地盯著那個影像。
「放心吧?這裡不是家裡的電腦,而且這次也是妳第一次以完整面貌出現,妳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哦?這是什麼?」艾克法瞪大眼看著投影桌畫面的變化。
「呃……這就是你喜歡的型嗎?阿諾?」媞雅斜眼看著他。
我重新將視線關注在投影桌面上的變化,這時一個3D影像已經浮出檯面。
「呵呵──涅可在此拜見各位,參上!」
在我們眼前出現的這個虛擬影像,是一位頗有朝氣的貓耳橘髮美少女,但她大約只三十公分這麼高,我怎樣也想不到這個AI竟然會是阿諾的傑作,說實在形象落差滿大的。
「好了,你家的主控電腦在哪?」
「就在這個密道下方。」艾克法掀起了地上的一扇活板門。
「那涅可妳能先透過這間房子裡的網路找到那裏嗎?」
「當然沒問題!諾諾大人!」
「那妳先在那待機,我隨後趕到。」
「收到──」隨後貓耳娘就消失在投影桌上。
但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巨響伴隨天搖地動而來,讓正準備走下密道的阿諾嚇了一跳。
「地震?」
「不,不對,是有訪客來了!而且數量還不少唷──」艾克法透過投影手環看到了外頭的景象,不自覺地驚呼著。
老管家走近艾克法身邊。
「少爺……」
「我知道──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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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在三號陷入昏昏欲睡的當下突然宣布進攻了。他們先用聲波炮轟擊了尤恩大宅的正門,門柱應聲倒下。接著好幾個小隊趁這時突圍進入一樓大廳,與裏頭的人員發生了正面衝突。
這樣是行不通的。
三號拉扯著頸子上的項圈,在指揮所外握緊拳頭。
「現場指揮官是誰?」
「就是我。」一位矮小的禿頭男子從指揮所內走了出來。「有什麼事嗎?」
「這種進攻方式是行不通的,他們這樣做只是去送死!」
「嗄?那妳一個實驗體還有什麼更好的意見嗎?多嘴的傢伙──」
三號深吸了一口氣,調適著差點爆發的怒火。
「用肉身去跟他們這些怪物對抗,是沒有任何勝算的!應該先持續用砲擊將它的主建築結構破壞的差不多之後,再用燃燒彈解決他們,這樣才是最有效率的!」
「蛤?燃燒彈?我還氫彈咧?妳以為我們有準備多少預算在這次的攻堅上?去去,滾回妳的戰鬥位置──」
「報告長官我是──301121-333!是被機關專門派來進行經驗指導的人!」
「301121……這編號開頭的實驗體不是早在三天前就全數退役了嗎?妳還來幹什麼?」
三號終於無法忍受眼前這頑固的男人,一怒之下轉身調頭。她原打算就這樣脫隊逃回住處,但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而回頭望了尤恩大宅一眼。
「四號,你為什麼要叛逃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