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貓耳之時

☆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我睜開了雙眼，讓歷史課的老太婆手上原先打算砸在我身上題庫瞬間停頓在半空中。

我向她乾笑，她見狀後也回覆給我一個別具意義的乾笑。

「早自習結束後到辦公室來報到。」

真是的！只是個早自習而已，何必這麼拼命？

「順便叫你們班上的班長跟著到辦公室來一趟，你們班的田老師有話要交代。」

「老師，今天班長沒來欸。」一位女同學說。

「嗯？你們班的班長是哪位？」

「尹黛莉。」

「喔？真是稀奇哪──」

我順著大家議論紛紛的中心位置抬頭瞧了一眼，那空蕩整齊的座位讓我回想起昨晚混亂的一切。

黛莉到底怎麼了？

順便一提，我從眼角餘光隱約看到左臉包著紗布的艾克法，笑著朝我這邊瞄了一眼，似乎是想要告訴我們這幾位當事人，別把昨晚發生的事向別人透漏。

可惡，這傢伙在玩什麼花招？

「那麼找你們班的風紀來吧！」

「欸，我嗎？」媞雅震驚地跳了起來，讓桌子向前倒了下去，正好壓到座位恰巧在她前方的本人，我只好無奈地翻起白眼。

哀，今天六班的風紀股長依然是個漢子，大概吧？

☆

「唷呼──藍毛小子好久不見啦！在我待產的這段期間有沒有乖乖的呀？」

我和媞雅站在辦公桌前，對著視訊畫面裡坐在床上的盤髮女人互相交談著。

「呵呵，說實在我對於田老師妳安排那位歷史老太婆來當臨時班導這件事有很深切的不滿……」

「哦──我都聽說囉？你是不是又上課打瞌睡啦？」

「是啊──簡直無藥可救了呢！傻瓜。」媞雅打岔地說。

「喂！」

「這可不行唷！看來我是不是該撥空連絡馮爸爸了呢？」

「欸？」

「嘿嘿──會怕齁？那麼你是不是該試著振作一下了呢？學期還剩下七個多月，大好青春就這樣被睡掉的話是無法再來一次的唷！」

「大好青春什麼的……還不都是考試、考試、考試……說實在的考試也沒啥屁用不是嗎？大部分的人還不是一畢業就去工作了，在這個力圖重建戰前秩序的社會風氣下，還有多少人真的會選擇升學呢？」

「你這心態就不對了，札克！就算你認為有用沒用，要升學還是直接工作，這些考試都是在測驗你們這些學生，是否都具備了能夠迎接未來挑戰的專業能力！所以就算現階段感到很無趣，也應該要努力咬牙撐過才對啊！」

「對嘛對嘛！這些都不成藉口！但老師你對笨蛋札克說這些有用嗎？他那小的可憐的腦袋到底裝不裝得下這些資訊還有待商榷哪！」

喂！妳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啊？

「啊呀？媞雅妳別這樣說嘛？我們應該要相信任何一個人的無限可能！」

老師妳這麼說反而讓我更不可開心了啊！

「說到這個，你們有規劃好自己未來的志願了嗎？」

「這……」

「我想成為一名演員。」

我驚呀地望著身旁的媞雅，想不到這傢伙還真的這麼有野心啊！

「怎樣有意見嗎！」她突然脾氣又開始暴躁了起來，雙手在胸前盤著，撇頭哼了一聲。

「但在那之前，我覺得自己應該先去演員訓練班磨練個幾年。」

「感覺很不錯呀！身為前戲劇社社長，老師當初就覺得妳應該會想走上這條路，我全面支持媞雅唷！」

「不過……我還沒跟家裡提過這件事就是了……他們似乎……希望我考公務員……」我從她落寞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無奈。

「那妳打算怎麼做呢？」螢幕裡的田老師和善地笑著，背景傳來了嬰兒的微弱哭聲。

「可能先順著他們的意願考考看公務員，之後再沒辦法才朝演藝路發展囉……」

「那札克你呢？」田老師將視線移向我。

「欸！我？」

「你將來的志願是什麼呢？」

我搔了搔頭，緊張地隨口擠出幾個單字：「我……呃……我從沒想過欸……」

媞雅驚呼一聲：「不會吧？你連一點夢想都沒有？」

「夢想什麼的又不能當飯吃？」

「你難道就沒有想做的事嗎？每天睡那麼多覺，卻一點想法都沒有？」

「拜託，我又不像妳的目標這麼明確！難道妳一定要聽我說出像是『改造世界』這種屁話嘛？」

「這的確很有你的風格……」她很認真地看著我思考。

拜託請不要這樣好嗎？謝謝。

「所以高中生涯只剩下七個月的這個時間點，你到底要不要參加升學考試？」田老師透過螢幕畫面疑惑地看著我。

「或許吧？家裡也希望我能繼續升學……不過我其實不太想再碰書。」

「也許你該和家裡稍微好好坐下來談談，這對你以後的出路規劃會比較有幫助。畢竟人生不能夠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虛耗掉，不是嘛？」

「唔……我會試試看。」

「太好了！」田老師雙手合十，高興地笑了出來。「那麼今天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下個禮拜學校見──欸奇怪？對了？我才覺得好像少了什麼，我們家的小黛莉呢？」

我和媞雅這時互相看了一眼，心想著該先讓誰出來解釋。我原先寄望著媞雅可以幫忙解釋一下，但她看到我的眼神後反而露出一臉不屑的表情，回敬我一個怒瞪。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我只好硬著頭皮說：「黛莉今天不知怎麼地沒來上課欸……」

「欸──真是怪了？這是我帶你們班一年半以來，第一次看到這孩子缺席欸？發生了什麼事嗎？」

「呃……」

「啊哈哈──大概就是女生的那個來了嘛──老師妳知道的──哈哈哈哈──」媞雅的完美救援，頭一次這麼感謝這女人！

不過這時從她眼神傳來的暗號卻都是滿滿的殺意！

田老師手托著下巴，低頭沉思著，時不時朝著我們的方向瞄幾眼。

「我還是有點擔心她的情況，你們能不能替老師到她的住處拜訪了解一下狀況？說不定是病倒了？」

「有必要特地為了這種小事，大費周章地拜訪她家嗎？」

「我問你們，你們對黛莉了解多少？」

田老師突然用嚴肅的眼神凝視著我們，瞬間讓感到我啞口無言。

「接下來老師要說的事請你們不要告訴別人。」

我和媞雅互瞄了一眼，接著一起對視訊畫面中的田老師點頭。

「關於黛莉的身世，她的雙親在三年前死於一起凶殺命案，該命案到現在為止仍是懸案。後來又找不到有血緣相關的親戚願意扶養她，於是一直以來她都是靠著雙親的遺產，獨自一人在外頭租房子過活。現在主要還是靠著學校的獎學金度日，老師這邊得知的消息也不太清楚她有沒有在打工。總之黛莉很努力地想靠著自己一人的力量走出父母雙亡的陰影，所以她的學業成績超群，在校人際表現也很突出，能堅持成這樣的程度，我想她應該是我教職生涯當中看過心靈最堅強學生了吧……」

老師講到這，不禁讓我回想起昨天晚上對黛莉講的那句話：「我不懂家裡有什麼事會比自己的十八歲生日還重要，除非是有誰死掉了，否則──」

啊──我怎麼會說出這種沒人性的話？

正當我們深陷在沉重的情緒當中時，視訊畫面背後的嬰兒哭聲瞬間大聲了起來。接著從畫面外頭的某雙大手遞來一名嬰兒，田老師急忙將其抱在手中安撫。

「老師的小孩真是圓滾滾呢！」黛莉跳脫出剛才的情緒，一臉喜悅地望著畫面中的新生兒。我頓了幾秒，最後也跟著媞雅的反映轉換了情緒。

「哈哈──小嬰兒真的都是醜八怪呢……啊，老師妳的另一個小孩呢？」我看著畫面彼端的對方，但她卻突然擺出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怎麼了？不是聽說是雙胞胎嗎？」

但田老師依舊沒反應，停滯了幾秒，這時畫面突然被強制切斷。

由於這實在結束地太突然，我和媞雅一時之間還沒辦法反應過來。但當我們正打算交換彼此眼神時，視訊螢幕又再度亮起，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在一個完全不同背景的地點進行著視訊。

「你們兩位是田老師的學生嗎？」

我們點頭。

「你們好，我是田老師的丈夫，很抱歉剛才突然打斷你們之間的對話，田老師現在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就由我來代替她回答。這次我們夫妻倆並沒有生下『雙胞胎』喔！不知道同學你這消息從哪聽來的？」

「欸？可是我之前聽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們都在傳啊？好像是田老師生產完的當下就和學校的老師報喜訊的樣子……」

那名男子一臉正經地嚴正否認：「沒有，絕對沒這回事。我們夫妻倆這次只懷了一個小孩，最後也只產下一個小孩，『雙胞胎』什麼的應該只是你們聽錯了吧？」

「是這樣嗎……」

「沒錯，不用懷疑，一定是你們聽錯了。如果沒別的事情的話，我們就先結束在這了。關於她請求要探視的那位同學的住址，田老師稍後會寄到你的收件匣裡，到時候就照著上面的地址過去吧。」

緊接著視訊畫面再度中斷，我和媞雅呆站在螢幕前愣了一會兒，彼此充滿疑惑地互望著。

「到頭來，田老師到底要我們向班上交代什麼事啊？」媞雅邊說邊上前將螢幕的電源切掉。

「天知道……」

她沉默了幾秒，突然問我一句：「欸笨蛋，你沒唬我吧？」

「什麼？我幹嘛唬你？」

媞雅認真地打量著我，似乎是在盤算著什麼。

「好吧，我看你沒這種能耐。不過今天放學後還是一起去探視黛莉吧？」

「ＯＫ，反正我也想知道她昨晚到底是怎麼了？」

這時我們都沒發現在辦公室門外的那雙紫紅色眼睛，但艾克法就只是瞇眼笑著然後轉身離去。

★

「會長您早，今日有一事相秉。」

「怎麼了？」

會長身穿白袍疾走在機關內人來人往的走廊上，身旁有位短腿的中年禿頭幹員，快步跟在她旁邊。

「您所交代的特別任務出了點狀況，以至於最終以失敗收場。」

「哪件特別任務？」

「尹姓學生專案。」

「是怎麼個失敗法？」

「她未能通過成年日測驗，因此被回收身分了──」

「蛤？」

「實驗體301121-333在當下緊急回報機關，目前當地正全面封鎖清理現場。」

「真可惜，她可是萬中選一的人才呀！各項素質的評價皆呈現高水準表現，居然會無法通過成年日測驗──」

「不過也不排除是因為稍早和『害蟲』接觸過才導致失敗。」

「現在那名實驗體呢？」

「目前正暫時接收該學生的資產，預計稍後清點完成後將直接替補尹姓學生的身分──也就是辦理退役程序。」

會長轉頭看了禿頭幹員一眼，將他手中的平板電腦一把抓了過來，順邊看了一下內容。

「我要安排機關內尚有餘裕的人員和該名實驗體進行會面，順便幫我傳話。」

「那些工作不都是馮莎莉特助的業務範圍嗎？」

這時會長突然停下腳步愣了一下。

「嘖，她最近這幾天休假……」

禿頭幹員看著會長的苦惱模樣，嘴角露出不尋常著笑容。

「不如讓屬下為您代勞吧？」

「好吧，就拜託你了，班屠幹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