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貓耳之時

☆

「札克！」媞雅不敢置信地叫了出來。

「死傢伙！你這段期間到底死去哪裡了！」阿諾摘下那不斷滑落的眼鏡，轉身下了男兒淚。

接著我和四號終於對上了眼神，雙方都露出了欣慰的眼神。

「嗨，好久不見。」四號說。

「抱歉，冒用了你的身分……」

「那不是挺好的嗎？至少你還因為如此，而被他們當作我來救治。」

這時一旁的參壹將我推到後方，一臉不屑地瞪著我。

「給我讓開！」

「參壹你不是成為會長身邊的走狗了嗎？為什麼跟札克一起……」

「誰說成為了走狗就不能夠出現在這？況且我絕不允許機關在沒搞清楚身分的情況下，就讓前輩揹上黑鍋！因為要殺也應該殺這個人類才對！」參壹將槍口對準著我不到半秒就被四號制止。

「夠了，事到如今你怎麼還再提這件事！」

就在此時，廠房內的光線瞬間轉為紅色，各個出入口也跟著應聲閉合，而剛才所有被老姊用項圈控制的實驗體，也反過來舉槍包圍著我們。

「嗝──很抱歉打擾你們各位的重逢興致，不過鬧劇就到此為止了。」

我們同時望著比剛才的高台更高一層的空橋，那裡站著一位禿頭的蛙眼醜男。

參壹抬頭仰望著那人，表情瞬間垮了下來。

「班屠先生？」

班屠接著轉向老姊。

「馮特助妳這樣亂用『禁衛犬』的力量，有經過白永夜先生的授權嗎？」

「我記得你是……機關裡的普通幹員嘛？」

「不好意思啊……我其實也跟妳一樣，是主席偷偷安插在她孫女身邊的另一匹『禁衛犬』！」

此時一位拄著拐杖步履闌珊的老人從後方走出。印象中我從電視上看過這個傢伙，他好像是這個國家的最高領導人……

「白永夜主席！」老姊詫異地轉頭看著他。

「喔唷？我還想說今天怎麼鬧哄哄的？莎莉妳在這裡做什麼？」

他稍稍睜開了那雙瞇成細線的恐怖眼睛，露出了下方那對混濁的眸子。

老姊摸著自己頸子上的白色項圈，平鋪直述地發表自己的觀點。

「主席，關於這件處分案，由於是您的孫女白筱菱所一手主導，因此屬下對這個處分案的正當性持保留態度。相信您也曉得屬下這四年來一直對您的孫女採取貼身監視，最近發現她意圖顛覆國家的企圖漸趨明顯，決策有好惡分明的利己傾向，已經有屢次破壞制度的前科，是時候該對其展開全面調查了！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屬下希望您能讓這幾位學生回歸正常生活，並且釋放他們的親人以確保他們的生命安全。」

此時我注意到參壹不明所以地臉色鐵青，他仰頭朝著白永夜開口解釋。

「不是這樣的！我所認識的會長才不是這女人說的那種人！會長只是想創造出一個和平沒有紛爭的世界！為此必須要讓擁有完美人格的人們，來管理這整個世界才行！平庸胎的素質實在太差了，他們都是潛在的犯罪者！如果放著不管，這個世界要不了多久一定會再次發生大戰！」

「你這什麼意思？是預設我們這些平凡人都是罪犯嗎？臭小鬼！」媞雅憤怒地揪著參壹地領子，惡狠狠地瞪著他。

「反正你們就是那種人類，無誤！」

四號不解的注視著參壹，但他卻仍一臉不在乎。

「不對，我們都應該是平等的存在才對！不管是實驗體還是你口中的平庸胎，都有好人與壞人之分！每個人都會犯錯，但每個人也都擁有各自無可替代的優點，不會因為你是實驗體或是你是平庸胎而有所區別！所以我們才更應該廢除成年日測驗，讓資源去重新分配！而參壹你這種自我優越的想法從根本上就充滿著歧視，你這種想法才會造成消弭不完的紛爭！」

「前輩你沒搞懂！我們不可能生而平等！除非這個篩選制度還要繼續存在！不然根本只是空談！」

參壹甩開媞雅的手，激動地望著白永夜。

「主席大人！我想問問看您的態度！畢竟這個完美人格計畫是您親手建立的！個人覺得與其繼續維持這個篩選計畫，不如就將完美人格的培育方式套用在全體國民身上這樣不是更有效率嘛！為什麼還要特別創造出平庸胎呢？這跟刻意製造出犯罪有什麼兩樣！」

白永夜疲憊地扭動了一下脖子，無精打采地說：「嘰嘰喳喳地吵死了，或許完美人格計畫是已經走到需要檢討的地步，既然被你們這些年輕人這麼嫌棄，就廢除吧！」

「那麼主席現在就可以讓他們──」

老姊原本想接話，結果卻被臨時打斷。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有委託班屠先生秘密準備一個接在成年日測驗失效後的備案，那就是『選民計畫』。」

「選民計畫？」我問。

「是的，選民計畫！就是利用特定頻率的微波讓不合適的人自動被淘汰。」

「這點讓我來說明吧！」班屠走到白永夜前方，用那乾癟的聲音說著。

「從這國家創立之初，我們就開始鼓勵新生兒食用國產的嬰兒食品，你們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裡頭含有我們為了這個計劃而研發的奈米機器人！它們會透過消化道進入人體，接著再抵達新生兒的大腦，隨著新生兒的成長，它們也會在腦內分析蒐集而來的資訊，並判斷宿主的素質。一旦我們啟用選民計畫，在感應範圍內的所有奈米機器人都會有所反應，如果是素質被判斷低下的人，他腦內的奈米機器人就會直接因為微波短路而爆炸。真是快速、簡潔、方便──」

「你們瘋了！」

「不過這已經夠公平了吧？因為不管實驗體還是對應者都有份喔！判斷標準甚至還無懈可擊到完全沒有人為介入的空間！這不是很棒嗎？」

這時聽完班屠的話，白永夜走到操控台後方，親吻著手上一把類似鑰匙的東後就將它插進操控面板。

「原本我是沒想過這計畫會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啟動，但既然你們沒有人願意遵守完人計畫，那我只好提前啟動──」

突然一個紫色的殘影，從周圍那些受到老姊控制實驗體中竄出，它沿著牆壁爬上空橋，最後在白永夜身後現身。

「為什麼你們不試著在自己的腦袋裡也放一顆炸彈？」三號舉起槍一臉不屑地瞪著他們。

「前輩？」四號驚訝地叫了出來。

「居然沒受控制……」

「你們說這個嗎？」三號若無其事地將頸子上的項圈扯下。「這只是普通的裝飾品，我真正的項圈早就壞掉了！」

班屠見狀，立即打算按著自己身上的項圈傳達指令，只不過馬上就被三號的子彈連同後方的脖子一起貫穿，班屠失去了重心，接著就從高台的邊緣墜入了下方滾燙的回收池。

這時白永夜將手中的枴杖拔開，亮出了藏在裏頭的一把長劍，並用那精準的劍法將好幾發來自三號的子彈劈成碎片，身手俐落地簡直不像是他這個歲數的人。

「太小看我了，小朋友！」他用另一隻手掏出懷中的手槍，冷不防地朝著三號回開了幾槍。三號被迫用鉤繩從空橋下方盪到另一側，接著再利用離心力將他踹向欄杆。白永夜並沒有因此而倒下，反倒機警地爬起身來對著反應不及的三號補上幾槍。三號靠著速度閃過了幾乎所有的子彈，但仍然被他擊中左肩。

「三號前輩──」四號情急之下一把搶走我手中的步槍，沿著牆壁爬到空橋上，對準著白永夜的要害正打算扣下板機，卻被對方抓到了空隙，他將手中的枴杖劍朝四號一扔，四號的腹部當場被它貫穿，後座力使他朝後方飛了出去。

『四號！』我們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

在空橋上頭的三號，立即對著白永夜扣向板機，卻沒料到居然就在這個時候卡彈了！於是他慢慢走向三號，將四號掉落在地上的步槍撿起。

「你們以為我白永夜是怎麼靠著自己的力量打贏第四次世界大戰的？那時的敵人比你們強太多了！」

我轉頭對著老姊說：「老姊快用妳的白色項圈權限！」

「沒用的──」話語才剛落下，老姊頸子上的白色項圈就瞬間裂成了碎片。「白色項圈無法反抗主人，這不是常識嘛？莎莉──」

這個老人好強！出乎意料的強！正當所有人陷入震撼的當下，老姊卻突然像看到了什麼東西一樣抓起參壹的另一隻手，舉起後發現了一把藍色的手槍。

「這是……」老姊用一種突兀的眼神看著那把槍。

「妳幹嘛！」

「你怎麼會有這個！」

「我也不知道？」

老姊順手將那把槍的彈夾裝進自己手的雷射槍，朝著那座空橋瞄準。扣下板機的瞬間射出了刺眼的藍色奇異物質，那感覺就和之前艾克法送的傳送彈一模一樣。

空橋中段因為被高能量的藍色奇異物質給射中，所以物理性質發生了變化，變得像餅乾一樣脆弱，接著就坍塌了下來。三號立刻衝到四號身邊抱著他，接著再用鉤繩掛在空橋的斷垣上。

「你們這是──」但還沒讓白永夜說完，他就跟著空橋的殘骸摔進了回收池裡。

「沒事吧！」我朝著他們兩人問著。

「你說呢……」四號虛弱地撫著插在腹部上的劍。

突然三號鉤住的那一塊殘骸崩解成灰。

於是就在我們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的當下，他們兩人就開始呈自由落體的方式落下。

★

三號感覺就像是進行了一場短暫飛翔，腦袋放空地看著下方所有人的目光，但在一聲巨響後廠房高聳的牆壁被一輛不知哪來的飛機撞開了一個大洞，以至於這棟像是巨大煙囪的建築物開始原地崩解，接著突然從側門伸出了一隻左手緊緊地抓住她的上臂。

「唷！刺客小姐？近來可好啊？」

「是你？上次那一拳的帳來我還沒討回來！你就等著吃我的拳頭吧！」

「什麼？風太大聽不見──」

他將掛在外頭的三號與四號拉進機艙，四號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雷沃……艾克法？」

艾克法合掌無奈地笑著。

「唷！請問你是札克同學嗎？」

「我是四號。」

「呀！抱歉抱歉，因為看你脖子上沒有項圈就不小心認錯了──對了這把劍是怎麼回事啊？」艾克法指著他肚子上的那把劍。

「呵呵，太大意了……」

☆

那台飛機短暫停留在地面，好讓我們一行人得以從這棟逐間分崩離析的廠房脫困。

我一踏入機艙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臉孔。

「艾克法！」

「你們大家好久不見啊！札克同學、上官同學、北極星──」

「為什麼你這傢伙會在這裡？給老娘解釋清楚！」媞雅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看著對方。

「各種複雜得因素囉！當然我也沒有忘記各位！」

「等等，既然這飛機上只有你一個，那誰在駕駛飛機？」

我們因為三號的這句話而同時沉默地望向駕駛座，卻發現該處空無一人。

這時艾克法終於憋不住笑意，將椅背後方的小電視打開，裡頭竟然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畫面。

「唷呼──諾諾大人！好久不見啦！涅可好想念你們──」

「涅──可──」阿諾不敢置信地盯著小電視裡的貓耳娘，雖然影像有些點陣化了。

「妳不是被艾克法給毀了嗎？」我問。

「啊那個呀，其實在你們從梯子爬下去之前，艾克法大人就已經先將我備份在他的手機裡，所以在你們眼前被毀掉的應該是涅可的備份。說是這樣啦，只不過艾克法大人還真的有點過分欸！竟然把那個涅可給這個那個……」

「好的──先別說這個……呃，你還不進來嗎？」艾克法望著機艙門外的參壹，他則是一臉冷淡地盯著大家。

四號見狀向他遞出右手。

「參壹，上來吧？」

「為什麼又是害蟲……」

艾克法笑著別過他的視線。

「這位金毛同學，如果您現在仍沒打算搭上這輛飛機的話，我們可要留你一人在這裡被廢墟埋了唷──」

突然參壹被來自它後方的老姊猛踹一腳，整個人跌進機艙裡。

「叫你上去還扭扭捏捏，不想上去就不要擋路！」

「啊──是弟控公主──」艾克法驚訝地歡呼著。

「給我閉嘴。」

老姊踏進機艙門就將它給甩上。

緊接著，飛機就迅速駛離這個岌岌可危的建築物。

「好啦，看來在小輩不在的這段期間內發生了很多事吶？現在是不是有什麼狀況發生呢？」

我將剛才在回收池所經歷的事情全向艾克法解釋，他露出了一個頗感興趣的表情。

「剛才白永夜似乎啟動了一個叫做『選民計畫』的東西，那東西會造成大規模的屠殺事件！但幸好我們把那個操控台給毀了，所以……」

「不對唷！札克大人！因為稍早涅可在外頭也強烈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訊號，那是從剛才那棟建築裡發出的，目標是全國各地的基地台，它似乎是個熱機程序，大概剩下不到二十分鐘就會啟動那個特殊輻射了！」

什麼？

「涅可！」阿諾緊張地注視著她。

「是，諾諾大人！」

「妳有辦法透過入侵全國網路來阻止這個程序繼續進行嗎？」

涅可面有難色地說：「很抱歉諾諾大人，以目前涅可本身的內建資源來評估，是無法做到這麼大規模的入侵的……」

「ＯＫ！這樣就夠了涅可──」艾克法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神秘兮兮地微笑著。

「喂，變態！那你打算怎麼辦？」媞雅疑惑地盯著艾克法。

「既然涅可辦不到癱瘓全國網路，那我們只要讓他們通通不能作用不就好了？你說對吧？阿諾！」

「你這什麼意思？」老姊皺眉問著。

阿諾扶著額頭，突然像是開竅那般叫了出來。

「草漯發電廠──我們只要把全國唯一的發電廠，草漯發電廠給關閉的話，那麼這個倒數程序就會停止了！」

「果然諾諾大人是最聰明的──」

「那麼涅可能麻煩你從這裡入侵草漯發電廠嗎？」

「辦不到。」

全機所有人瞬間傻眼，大家不約而同地望著小電視中的涅可。

「為什麼啊？只不過是個發電廠不是嗎？」

涅可難為情地縮到小電視的角落，支支嗚嗚的說著。

「是這樣的……草漯發電廠的網路系統是對內封閉式的，如果不從現場連上線，涅可在外頭也無用武之地……」

「好吧，那我們現在立刻前往草漯發電廠──」

這時一直被我們晾在一旁四號終於無奈地發出聲音。

「欸各位……能不能先幫我處理一下我肚子上的這把劍再談這些事啊？不然在你們抵達發電廠前我可能就會先因失血過多掰掰了……」

☆

飛機在草漯海邊降落，除了媞雅留下來用艾克法提供醫療手電筒的照顧受傷的四號以外，其他人包括我在內都進入了這座無人發電廠。

「諾諾大人，涅可從內部的無線網路得知，這裡有兩個高能量的伺服器，其中一個在頂樓，另一個在地下室，他們之中應該有一個就是主機！」

「那現在怎麼辦？兵分二路？」我問。

「也只好這樣囉，不過在那之前……嘿嘿──」

艾克法一手牽著三號另一手牽著老姊，精神亢奮地說：「關於女性朋友就由小輩這邊全包了唷！」

接著我馬上就看到兩個印堂發黑的女人，將一個公子哥圍在地上猛踹的奇觀。

★

參壹走在兩個平庸胎後方，一個是長得很像小四前輩的人類，另一個是則是會對著虛擬ＡＩ莫名亢奮的四眼田雞，兩人在他心裡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啊，諾諾大人！涅可說的高能量伺服器就在前面！」

參壹跟著他們走到了這棟建築的最深處，發現那裏頭有一顆巨大的水晶球，內部散發著各種詭異的色彩。

「賓果！我們找到了！阿諾！」

那傢伙指著水晶球的基座說。

「那麼上面的是？」

「諾諾大人我想那應該是轉壓器吧？」

噁心。

「涅可離選民計畫啟動還剩下多久？」

「報告札克大人！大概還剩一百秒，快趁現在將涅可插進這個系統裡！」

真噁心。

「ＯＫ，我找一下傳輸線……傳輸線……啊囚衣身上沒有口袋我都忘記了！」

為什麼心中總是抑制不了那股噁心感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群人類為什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站在這裡？你們這麼弱小，這麼噁心，憑什麼繼續用那副人類的面貌活著呢？

這時他突然腦中晃過了在他腿上斷氣的那個綠髮女人。

你說的對，為了地球的未來，我們這些完美人格必須要將所有平庸胎全數消滅殆盡……

消滅殆盡……

★

「等一下阿諾，我的口袋裡好像有一條……」札克往自己的戰鬥裝胸前口袋拿出了一條傳輸線，就在他從胸前抬頭的時候用眼角餘光發現，阿諾後方的參壹不知為何對著自己舉起了手槍。

「你們這些山寨貨都給我消失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