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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艾克法說這間研究室是這房子最安全的地方,但是隔著牆還是可以感覺到外頭激烈的混戰。
我戰戰兢兢地蹲在密道的入口,對著裡頭的阿諾喊道。
「阿諾,現在下面情況如何?」
「哈哈,這是個好問題……」
這時門外突然有動靜,媞雅舉起手中的槍對著門口大喊:「什麼人!」
「唷呼──是小輩!」
艾克法興高采烈地從門後探出頭。
「各位同學,看小輩帶回了什麼?」他牽著一條鍊子,鍊子的另一端綑綁在某人身上。
我吃驚地看著對方,她也同時與我對上視線。
「是妳?」
冒牌三號別過臉,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
「你們見過面嗎?」跟在後頭的四號一臉困惑地看著我。
「這位冒牌黛莉同學與我們在場所有人都打過照面唷!」艾克法轉頭對著四號解釋。
我警戒地握緊手中的槍朝她瞄準著,畢竟上次我差點就被她殺了。
「妳這傢伙……上次沒有正面回答我,到底黛莉怎麼了?」
「你就這麼想知道嗎?」
冒牌黛莉嘆了一口氣,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將一切娓娓道來。
「因為機關內部本來就因為很明顯的內定安排,打算讓她直接保送通過。我原先的確是想要利用成年日測驗的機會親手將她給殺了,只不過她當時的情緒不太穩定,我甚至也沒想到她居然還留有一手……所以我們接著就在該住處引發了衝突,可是她在聽我說出關於成年日測驗的真相後,卻突然選擇了從陽台跳下自我了斷,這點我到現在也無法理解──」
「妳跟黛莉衝突?她自我了斷?怎麼可能!」
「對啊!小黛莉那麼嬌小!她有辦法和妳的身手相提並論嗎?」媞雅說到激動處不滿地跺腳。
「兩位別激動嘛!要不要聽小輩說件有趣的傳聞?」艾克法突然插進我們之間的話題。「關於尹黛莉同學的前科紀錄根據不具名的情報顯示,她早在三年前就曾經獨自一人在醫院引發了大屠殺,原先應該是要被判刑才對,但是後來的精神報告出爐後,卻指稱她因為極不穩定的人格分裂,所以被免除刑責……」
「大屠殺?黛莉?你確定是同一人嗎?」
「要不要相信這個消息就由札克同學你們自行判定,但提到身手這點,你們前幾天也在這裡見識過了吧?」
我回想起前幾天為了幫黛莉慶祝生日的情景,她在最後不明所以地逃出了這間屋子,當時那些非人的動作的確是很反常,可是我怎樣也無法相信那個平日笑容開朗的療癒小天使,居然會是引發大屠殺的兇手?就情感上我真的無法接受。
「是這樣嗎……」阿諾突然趁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從密道探出頭來悵然地說。
「哎呀!是諾伊爾同學!其實以你的消息網來說,關於尹黛莉同學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了吧?」
阿諾面色凝重地點了下頭:「我兩年前就知道這件事了,只不過因為形象的落差實在太大,她本人又不願意主動解釋,所以我就一直把這件事當作謠言看待。但或許在我內心的某處還是有些排斥吧?於是這些日子以來,我其實都迴避著她的視線……」
阿諾你……
「嗯……總之先離開這個話題吧!」艾克法拍起雙手,讓大家把目光回到他身上。「諾伊爾同學你那邊的進度如何啦?」
「啊?哈哈──出了點狀況!」阿諾搔著自己的後頸說道。
「怎麼了?」
「依照目前的解鎖進度,大概要半天後才能完全破解。你們能等嗎?」
此時艾克法露出了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當然不能,因為這裡馬上就要消失了──」
★
雖然空中飄著規模不算小的雪,但是那一團火光的建築仍舊輪廓清晰。
機艙內的參壹身上穿著正式的執行部隊制服,但是頸部的項圈卻從黑色換成了紅色。他撫摸著被一起送到機艙上的十字弓,任由牠肆無忌憚地舔著自己的手指。
飛機開始降落前的盤旋,於是他回想起搭上直升機前與會長的那段對話。
★
「其實你不管怎樣都應該跟成年日測驗無緣了。」
「妳這什麼意思?」
「你有多久沒有關注過自己的對應者了?」
「為什麼我要整天盯著那個人類的生活起居?」
「那你看這份資料吧。」
參壹接過一疊報告,大致翻閱了一會兒,還沒讀完就突然愣在原地。
「很遺憾你的對應者被診斷出只剩下一個月不到的壽命。而依照機關內部的規定,由於在成年之前身分都會由平庸胎那方持有,因此一旦平庸胎在成年前往生,那這個身分就必須被註銷。」
「妳的意思是,我會因為自己的對應者無法活到成年,所以也跟著失去資格?那我會怎樣?」
「你剛剛不是看過了嗎?」
回……回收是嗎?
「真可憐哪,好像連執行部隊的正式隊員都來不及當欸……」
參壹癱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抱頭顫抖著。
「所以反正橫豎都是死,你不如就來當我的左右手吧?」
會長拿著一個紅色項圈,將其遞到參壹眼前。
「我希望能逐步廢除成年日測驗這個制度,創造出一個只有完美胎統治的世界,不過要推展這個計畫的話,還須要能值得信賴的左右手,為此我想邀請你來當我的『代理人』。」
「『代理人』?」
「只要配戴了這個紅色項圈,就代表你是隸屬於PPIC的人馬。在我還是會長的這段期間,你就能規避機關內部所有適用於實驗體的規定,但這也就意味著你必須絕對服從我的命令。如此一來你就能活命,而我也能多出一頭獵犬,多麼完美的結局呀?」
「妳要我成為妳的獵犬……」
「沒錯,請成為我最忠心的獵犬吧!」
太荒謬了,但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參壹還是抬頭望著對方不懷好意的笑容,接過了那條紅色項圈。
「那麼首先──」
會長凝視著參壹的雙眼,用手指抬起他那纖弱的下巴。
「我要以獵犬飼主的身分,對你下達第一個命令──」
★
三號看著他們幾乎所有人都到密道下方開會了,只留下被晾在外頭負責看守自己的四號在一旁發呆。
「你不去參與討論嗎?」
「反正我只要跟著札克,他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也太沒主見了吧?其實他們只是在利用你當作反抗政府的工具,就算被用完就丟也無所謂嗎?」
「沒差……」
三號閉上雙眼,深呼吸了幾口。
「要不是我的手現在被綁著,不然我還真想揍你一拳。」
接著雙方陷入了一長串的沉默。
「你啊,為什麼那麼喜歡那名人類?」
「我只是……覺得他的生活很精彩,相對於我們制式化的菁英管理方式,他的生活就是因為沒有這些束縛反而更像真實活著,我想要守護他的這種生活選擇,不希望因為這層制度的關係,讓他失去一切。」
「那你自己失去一切就沒關係嗎?」三號挑眉質疑。
「這,我沒想過……」
三號轉身看著圓柱水缸裡漂浮的屍體,突然噘起嘴用額頭撞擊水缸。
「前輩?」
「很抱歉我還是無法像你那樣為人類設想,對我而言他們只是與我們彼此爭奪資源的競爭對手。我尤其無法接受你投靠害蟲這件事,當你親眼目睹害蟲將我們幾個實驗體當作獵狐標靶那般玩弄,並露出享受殺戮快感的醜陋模樣時,有多麼喪盡天良?」
三號含淚閉上眼睛,在水缸面前跪下。
「二零六也是因為這樣,才會不顧測驗迴避禁令,毅然決然前來替我製造空檔,好讓我可以趁機逃走。這明明不甘他的事的……」
「那是……這位前輩的代號嗎?」
但三號跪在水缸前沒有任何回應,於是雙方又陷入了一長串的沉默。
「你既然很喜歡那種生活,那為何不直接搶過來?」
「啊?」
「一直在暗處默默觀察著他們,都不會羨慕嗎?」三號轉頭凝視著他的瞳孔。
「但那樣做的話對方不就會犧牲了嗎?我想要看見的未來,是不管對應者還是實驗體,都能和平共處的世界。」
四號捏緊了拳頭,緊張地說:「因此我才會認同這些想要改變的人類。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的理由。」
「簡單來說,就是『給予世界和平』嗎?」這時艾克法從秘道走了出來。看著三號與四號兩個實驗體,一陣莫名的竊笑。
「害蟲!」
「別這樣稱呼我的名字嘛!請叫我雷沃.艾克法……還有一件事,希望能拜託這位刺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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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搭載著參壹的直升機緩慢在指揮所上空降落,他一到地面就迫不及待地踏出了艙門。
「嘖,這場面真是夠混亂的──」
指揮所的禿頭幹員見狀,便立刻跑出來查看,當他發現參壹脖子上的紅色項圈時,態度突然變得畢恭畢敬。
「您好我是指揮官班屠,請問會長那邊有什麼吩咐嗎?」
「現在這邊的情況如何?」
「報告,我方與敵方兩邊的損傷大概一比三,目前戰況對我方不利,已於剛才下達了暫時撤回指揮所的命令。」
參壹探頭遙望了一下休息區內的傷亡狀況,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需要有人跟我一起組成一支小隊,進去執行逮捕任務。」
「逮捕?不是殲滅戰嗎?」
「這是會長另外指派的任務,不需要問這麼多!」參壹試圖擺出架式,卻因為聲線的關係而顯得有些滑稽。
「呃……噢……欸?似乎有什麼人從裡面出來了?」禿頭幹員指著陷入一片火場的正門口,一道搖晃的人影緩慢逃了出來。
參壹屏氣凝視著那個逐漸接近的人影,眉頭逐漸縮緊。
「三……號……前輩?」
★
這群人是怎麼搞的?居然要我做這件事?
三號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尤恩大宅逃了出來。回到指揮所附近的時候,發現人群裡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孔。
「是你?」
印象中,他是那個以前很愛跟蹤自己出任務的候補生。
這時對方一臉錯愕地看著三號。
「三號前輩?你怎麼在這?」
怎麼每個人見到自己都問相同的問題?煩不煩?
三號按著自己的傷口,虛弱地擠出話語。
「我要求謁見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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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妳居然能夠從那個害蟲身邊順利二度逃脫,真不愧是有著最強封號的紫色劇毒。」
紫色劇毒?參壹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他站在會長的通訊螢幕前,觀察著三號的一舉一動。畫面中的會長坐在一張椅子上,手上拿著一杯茶飲攪拌著,似乎不是很愉悅地擺出了一張撲克臉。
「您要找的目標要我帶話給您。」
「喔?請說。」
三號稍微清了一下嗓子,接著將分貝提高了幾度大聲將話說出口
「『請您終止機關的運作吧!』」
在場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無不感受到這句話的力量,睜大雙眼愣在原地,就連視訊畫面的另一端也感受到這句話的威力,會長杯中的攪拌棒失控飛了出去。
「齁──真是有趣的提案啊……」她將手靠在扶手上撐臉說。
「您的答覆是?」
「在那之前我想先問問看妳的意見──」會長在畫面中擺出了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但是卻會讓人打從心底感到懼怕。
三號突然站起了身,一個轉身架住站在一旁的參壹,並且掏出了一把槍抵在後者的太陽穴上。
「前輩?」參壹心驚膽跳地瞥向後方,身體瞬間僵硬地像是水泥一般。
「抱歉了小鬼。」
面對著視訊彼端的劇變,會長卻依然一派輕鬆地舉起手中的花茶放進嘴邊品嚐,接著再優雅地放下茶杯。
「這就是妳的答覆嗎?」
「關於成年日測驗,或是將人硬是分成實驗體與對應者,或著是這個機關的最初設立目的等等。其實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建立在根本的錯誤上,我在認清這個事實後,只好被迫認同這個主張──混亂的源頭必須被終止。」
「喔?」
「前……輩妳……」
尷尬地被擋在前輩與會長之間的參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注意會長還是三號的反應,總之呈現腦袋一片混亂的狀態。
這時會長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表情轉趨猙獰。
「還記得我指派給妳的任務是什麼吧?活逮301125-4。不過妳現在在這裡做什麼?」
會長在螢幕中又瞬間切換成笑臉模式,並從畫面外拿出了一個類似遙控器的物件,對著螢幕彼端指著。
「親愛的,妳知道這是什麼嗎?」
「視訊遙控器?」三號直覺性地說。
「N──N──猜錯了!這是可以遙控你們每個實驗體行動的操縱器,只要輸入代號與指令,該名實驗體就會依照我的指示行動。我看看那就輸入301121-333停止生命機能好了──」
「欸?會……會長打算要現在在這裡殺了三號前輩嘛!」參壹慌亂地試圖確認真相,不過對方似乎心意已決。
她倆隔著螢幕繼續對看了幾秒,但是三號這邊依然什麼事也沒發生,這時會長才開始覺得不對勁,但早就為時已晚。
三號笑了出來,並放開參壹後退了幾步。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做──」
幾乎是同一時間,通訊畫面被一個突然現身的虛擬二次元人物給占領。
「抓──到了──」畫面中的貓耳娘雀躍地大聲疾呼著。
「這是怎麼回事!」參壹叫了出來。
此時視訊畫面開始逐漸轉變為一顆模糊的鏡頭。
「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嘛?刺客小姐──」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逐漸清晰。
這時從視訊喇叭中傳來會長崩潰的聲音。
「害──蟲──」
「太失禮了吧小姐?話說您就是他們口中所謂機關的頭頭嗎?小輩雷沃.艾克法在此向您問好!啊,相信您一定會疑惑為什麼電子項圈會失效,這是因為被我們可愛又強大的AI──涅可,透過了無線網路破解了裏頭的程式碼,所以妳的功能才會失效。還有我們這次合作的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找出貴機關的正確所在位置,所以就先讓涅可的分身躲在刺客小姐的項圈中,等到您開始與她進行視訊時,涅可就透過無線傳輸裝置潛近妳的發送位置接著回報。如此一來就大功告成了──」
「就是這樣。」三號轉身準備往門口離去。
「你們這些低俗的傢伙……竟敢玩弄我……獵犬!」
「是!」這時參壹突然感覺全身有一股電流通過,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
「把你眼前這女人給我宰了!」
參壹的雙手不自覺地拔出了腰側的槍,對著三號一陣胡亂地射擊。三號踩在通訊室狹小的牆壁上奔跑迴避著,速度快到連參壹的視線也跟不上,為了避免對方從門口逃走,因此他只好將入口的閘門強迫關閉。這時十字弓也機靈地從通訊室外頭鑽進來準備與其對抗。
三號見狀,突然就在這時於參壹眼前拔出了一顆熟悉的東西。
「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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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所瞬間產生了巨大的爆炸,讓所有在休息區待命的實驗體通通站起身子想探個究竟。
爆炸之中有個人影從當中火花中飛了出來,她在一個完美著陸後就朝著尤恩大宅裡頭衝去。那人身上的衣物因為爆炸的影響而呈現破爛的狀態,以至於在奔跑的過程中,脖子上的黑色項圈也跟著自動脫落。
在破碎的殘骸中,參壹虛弱地從裏頭爬了出來,他著急地四處張望著,卻看到了最不想面對的景象。
在他左方不遠處,十字弓一動也不動地側躺在焦黑的廢墟上,身上的皮毛還染著一大片鮮血。
「十……字……弓……怎麼會……」參壹跪倒在牠身旁,抱起牠那頭已經瞳孔放大的身軀。
「請問這裡有獸醫嗎──有人聽到嗎?獸醫──沒有獸醫的話哪個人類的醫生也好!快來……」
少年在自家的獵犬遺體前放聲嘶吼著,卻似乎沒有任何人聽到,實驗體們雖然注意到了,卻都站得遠遠的,就連那個禿頭的幹員也不知道去哪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重新從廢墟中站起,這次他的眼神從空洞轉趨憤怒,按著自己脖子上頭的紅色項圈,聲嘶力竭的怒吼著。
「在場所有實驗體聽命!現在立刻進入備戰狀態!」當下在場的每個實驗體頸子上的項圈都亮起了紅燈,瞳孔也同時泛著紅光。
有那麼一秒,少年的腦中閃過四號的影像,但是很快就被憤怒的畫面洗去。
「我以會長代理人的身分宣布,今天這棟建築物裡的所有反抗者皆為恐怖份子!只要與對方接觸一律格殺勿論!絕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為了撫慰那些因為這次戰役而無故陣亡的同袍,我要他們血債血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