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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紅髮小男孩安靜直視著坐在對面的我,一手拿著湯匙往嘴裡送。不知怎麼地讓我背脊發涼。

媞雅搔了搔小男孩的那頭紅髮說:「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哲岩──膽小鬼兼愛哭鬼一隻!」

「才不是咧!」

「吼?那前幾天哭哭啼啼地跑回家,要姊姊幫忙主持公道的小屁孩又是誰呀?」

「才沒有這回事咧!」

「齁?那晚上睡覺一定要姊姊留盞小夜燈的人又是誰呀?」

「才、才沒有這個人咧!」

「是啊,是啊,都國二了還會怕黑,世界上一定沒有這種人嘛?」

小男孩脹紅了臉頰,端著盤子一個人躲在桌子底下。

眼前奇妙的姊弟互動,讓我看了實在覺得有趣。

「看吧!這就是我弟!」

「該……該說是可愛嗎?還是……」

「我才不可愛呢!」他從桌底探出一雙眼睛,眼神淒厲地繼續瞪著我。

 

媞雅用手托住下巴,另一隻手挖起餐盤裡的蛋包飯後在空中畫圈。

 

「真沒想到你還會做蛋包飯呀?」她將那口飯隨後送進嘴裡咀嚼。

「而且還挺好吃的耶?」

「多謝誇獎啊!但我也只擅長做這一項而已,同時再加上你家剩下的食材剛好還可以做三人分的蛋包飯,於是我就將就一下囉!」

「現在回想起來,你帶去學校的便當好像也常常都是蛋包飯欸?膽固醇沒問題嗎?」

「只要好吃就夠了吧?」

「呵呵……果然從白痴札克口中說出的話都超越常識啊!」

「妳這話什麼意思?」

那女人嘴裡含著蛋包飯訕笑的舉動,實在是有些欠打。

「吃飽了。」媞雅的弟弟從桌底下再度探出身子,將盤子和湯匙整齊地放在桌上後就跑掉了。

「喂!自己的盤子自己收吼──真是的!」

「哈哈……真是標準屁孩呀……」

 

媞雅舒展了一下肩頸,將雙手撐在桌上,專注的注視著我。

 

「好──的,你跟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欸?」

「我在路上撿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

「也沒什麼。」

「怎麼會是沒什麼呢?平常我所見到的那個白目札克,可是不會像那樣哭得唏哩嘩啦的唷?」

 

深吸了一口氣,我看著桌上吃完的空盤,腦海開始整理起那些混亂的記憶,我對著媞雅大致解釋了一下剛才在家中所遭遇的一切。她沒什麼回應,就只是靜靜地聽完我的解釋。

「原來如此。」

「我就是不懂為什麼他們每次都要拿我和老姊一起比較?到底有什麼好比的?」

「那麼……你討厭她嗎?」

被媞雅這麼一問,我稍微遲疑了一下。

不對?我幹嘛遲疑?

「不會啊。」

「那你為什麼會那麼在意被拿來和她一起比較呢?」

「這……」

媞雅將最後一口飯吃完,並將湯匙繼續含在嘴裡說:「淑以這代表你自己被姊姊的純在給牽制惹。」

「那我該怎麼做?」

「首先你該主動無視這個多餘的訊息,然後做出自己能力所及的滿意表現。不要管他人對你的評價是什麼,你應該優先考慮的是你所做的這些行為到底對自己有沒有幫助!例如至少做到上課不睡覺這點──」

「欸──」

「欸什麼?我可是為你著想欸?」

「所以接著呢?」

「接著?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囉?你怎麼跟家裡溝通這點……我應該是管不著啦?不過你應該試著用同理心的角度和他們談談,畢竟他們仍然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親生父母。人心並不如你所想那樣難以改變,只要用點心,做出點表現,我相信他們還是可以理解的。」

我趴在桌上,一臉疲憊地說:「真好啊,想真想像妳一樣生在這樣一個不用煩惱那些莫名困擾的家庭……」

「你搞什麼?給我振作點!之前那個中二的你跑那去了!」

「我早就脫離很久了妳看不出來嗎?」

「中二一直憋著不會很痛苦嗎?」

那女人一臉狐疑地仔細看著我,讓我心中那股沉睡了大半年惡魔再度湧現出來。

「好吧,這是最後一次……」

我站起身子,擺起架勢,用影集學來的奇怪台詞宣讀著:「啊啊啊啊!原來這一切都是命運三女神給予吾輩的人生考驗呀啊啊啊!在世界存亡的關鍵時刻,吾輩一定要破解隱藏在這其中的暗物質時空元素!而在那之前拯救地球命運的關鍵鑰匙,其實就藏在這道量子傳送門外──」

我抓緊媞雅家的大門,用力一掀,打算將這齣鬧劇做個結束。

「出來吧!屠魔之聖騎──巴哈姆特!」

 

不過門外卻站著一位滿臉鬍渣的大叔,被我這樣的舉動給愣在原地。

 

「爸?」

「咦──」我驚恐地看著媞雅再看著門外的大叔,一股羞恥感就此從背脊蔓延到耳後。

「沒關係,你們繼續……」

「呃……對不起!打擾了!叔叔──」我連忙對著媞雅她爸鞠躬道歉。

「哈哈哈,用不著這樣啦……媞雅這位是?」

媞雅似乎也很尷尬地回覆自己的父親:「啊哈哈他是那個,該說是損友嗎?還是孽緣的那位……馮札克……」

「就是妳常常提起的那位腦殘小子嗎?不過我看他還滿正常的啊?」

「是這樣嗎?原來我有說過那樣的話喔?哈哈哈哈哈哈──」

 

喂!媞雅妳這女人也太過分了吧!我有惹到妳嗎?

 

「所以──」媞雅他爸轉過頭來,用情感真摯的溫柔眼神看著我(好像哪裡怪怪的?)

「別看我家小女的嘴巴壞成那樣,行為模式也慘不忍睹地糟成那樣。其實在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還殘存著這世上最後的良知,只要花點時間用心栽培的話,不管在這期間受了多嚴重的傷害,她到最後還是能夠蛻變成為一匹頂級良駒的唷!小子你要加油啊!」

 

大叔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啊?況且這種言論你女兒不會生氣嗎?

 

「爸──爸──」媞雅的聲線突然壓低了許多,感覺得出待會即將爆發的火山會是什麼樣子。

 

「好吧小子!這裡就交給我收拾殿後,快點趁這個時間趕回你的根據地吧!歐吉桑只能幫你到這了!」

「什麼?」欸?這是晚期中二病嗎?

大叔一把將我推出門外,並將門關上。待在外頭,我可以從這裏很清楚地聽到裏頭發生了什麼可怕的「命案」。讓我們先為大叔默哀兩秒鐘,一,二。

過了一陣子,門板的內側傳來媞雅的聲音。

「白痴札克你還在嗎?」

「還在。」

「回去記得我所說的,做好自己能力所及的表現就夠了;還有要試著用同理心與家人溝通,相信他們最後一定可以理解你的立場。祝你好運──」

「嗯,謝謝妳媞雅!我們的相遇果然是場正確的意外!妳真是個好傢伙哪!如果這種性格能一直保持下去的話,我還真想永遠和待在妳身邊!」

「什什什什什什……什麼!你說什麼!我我……我給你三秒鐘快給我滾!」奇怪我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那我們明天學校見啦!晚安──」

 

 

埋伏在遠處高樓樓頂的狙擊手終於盼到藍灰色目標走出房屋,在他要扣下板機前,便瞬間於原地擊斃。

 

兇手身旁跟著一位拿著對講機的禿頭男子。

禿頭男子說嘲諷地說:「一個月內三起,看來機關內部有人打算不遵守遊戲規則喔!這情況值得繼續觀察……」

兇手摘下面罩,是一位面貌姣好的綠髮女子,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拿起望遠鏡對著遠處的藍灰色少年念念有詞。

「差不多該提前開始了,我期待著與你的再次重逢,札克學弟。」

 

 

當我回到家門前打算一股作氣地打開大門與爸媽對談,只不過門口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訪客。雖然已經有幾年沒見,髮色也重新染過了,不過還是可以一眼就認得出來。於是剛剛和媞雅對談前的情緒再度湧上心頭,憤怒與不解控制了我的理智。

「妳回來幹嘛!」

那人不帶感情地轉身,將原本打算按下門鈴的手放下。

「原來是札克?」

「我問妳回來幹嘛?」

「你長大了不少嘛?外表開始變得有點像男人了呢──」

「為什麼都不回答我的問題!在消失了這麼久之後,突然又冒出來是什麼意思?」

「就語氣上來說你還是跟四年前的習慣沒兩樣!我親愛的弟弟──」

「莎莉!」

「一陣子不見,已經不打算稱呼我姊姊了嗎?」

「妳知道妳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家裡,讓我有多痛苦嗎?」

「對不起。」

她企圖對我伸出手,但我回絕了。

「妳說!妳這四年來為什麼連個電話、連個簡訊都不回?」

「我真很想念你們,真的。」

「真的很想念嗎?我看妳八成一個人在外地過得挺樂的吧?」

「絕對沒有──」

「那妳說你去哪裡了啊?」

「札克……請你原諒姊姊,我基於某些理由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妳是不是來亂的?」

 

「札克!」莎莉突然提高了分貝,震懾住我的精神。

 

「好我知道了,原本我是打算來看看家裡的這幾年的變化,不過就我看來似乎沒什麼改善。」

 

她向我繼續逼近,就要撞上的時候她選擇擦身而過,並在我耳邊留下了一句警告。

「拜託,試著成熟點好嗎?再不成熟點,連姊姊也幫不了你。這也是我最後的忠告──」

 

莎莉緊接著就從我身旁離開,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裡既是憤怒又是失落。

「不要以為妳比我大個幾歲就有多成熟好嘛!說到底成熟又是什麼東西?成年人又是什麼人?為什麼人們就一定得成熟?難道不成熟就不能當成年人嗎?妳其實也一點都不懂吧!聽到了嗎?莎莉──」

 

不過我大概也沒料到莎莉的這句警告,其實背後所代表的真正的意涵到底是什麼吧?但要是我提前知道的話,到底又能改變些什麼呢?

 

 

「諾諾大人?諾諾大人?真是的……又在電腦桌前睡著了!」

發光的螢幕發出了一聲哀號。

「到底這些關鍵字到底有什麼有趣的?嗯我看看……這什麼啊?大東亞聯盟的創始經過?新曆十八年大屯山噴發事件?居然──怎麼會突然對歷史產生興趣了呢?一般這個年紀的男生不是都會搜尋一些色色的東西嗎?涅可真是太失望了!」

在這聲音結束後,螢幕的光線瞬間切斷。留下趴在桌上,眼鏡滑落到一旁正熟睡著的喬安。

 

 

「什麼?這次連二四八那傢伙也失敗了?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通風報信嗎?」

「聽說消息是從狙擊班裏頭傳出的。」

「我不幹了。」

「我也不幹了。」

「欸?為什麼?」

「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受牽連,然後就被胡亂幹掉了。」

「同上。」

「如果真想幹,你為什麼不自己上?」

「我……還不是正式隊員……」

「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大家都還想活命呢!果然會有這種奇怪想法的人,世上只有你一個吧?只要是腦袋清楚的傢伙,有誰還會想反抗機關?」

「怎麼這樣……」

 

金髮的少年看著大家離去的背影,憤怒地握緊拳頭在原地顫抖著。

說好的革命夥伴呢?說好要一起看見的未來呢?你們這群騙子!一群習慣待在籠子裡,生來認為飛翔是一種疾病的笨鳥!

算了,誰稀罕與你們合作?

 

 

我又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跟著一個小隊一起往樓梯下方走去,昏暗的燈光下每個人的臉孔都是模糊的。

「請問……要帶我去哪裡?」

他們沉默不語,似乎不把我的問題放在眼裡。

再來抵達了一個房間,溫度異常的低。房間各處排列著許多擔架,每個擔架上頭都放著一捆睡袋。我們在其中一個睡袋前停下,他們包圍著那個睡袋,其中一個看來較為年長的人伸手示意著我,要我在他們面前拉開這個睡袋的拉鍊。我看了一下他們的表情,依然無法理解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我想他們可能只是要我照做這麼步驟吧?

我抓住拉鍊頭,緩緩拉開睡袋的拉鍊,但是越到後頭越覺得不對勁,最後我嚇傻了。

這袋子裡頭滿是血水,還有扭曲的肢體,而且這張臉,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黛?黛?黛黛?黛黛黛?黛黛黛黛黛?黛──────莉!

 

 

剩下的夜晚讓我輾轉難眠,後來實際上也沒什麼睡,於是當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便發現了一件很慘烈的事實。

「呃啊啊啊啊啊──七點四十分啦!」

接著進行一連串極限的梳洗整理,最後再驚險地趕上在正式上課前的最後一班列車。

「呼……希望今天不要再遇上更糟糕的事了……」

 

 

校門口一輛黑頭車停了下來,車廂內位在前座的老管家從車內後照鏡中對著後座的雷沃說著:「少爺,屬下有件事想請教您。」

「說吧。」

「既然所謂的『逃犯』已經被他們自己人解決,為何少爺還打算繼續待在學校呢?」

「老頭子你這什麼問題?」

「昨天也是,居然提議要將那些高中生納入我們的組織麾下,您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什麼?嘿嘿……看來丁管家的觀察功力減退不少喔……」

「您這什麼意思?」

雷沃將手交叉在胸前,得意洋洋地笑了出來。

「這遊戲可還沒結束!我們的對手還在持續釋放煙霧彈的說!都還沒玩過癮,你就想叫我退出了嗎?正片現在才要開始!」

「請不要玩太瘋了,少爺。」

「多謝你的雞婆──」

 

 

「糟了!該不會又要趕不上了吧?」

我趕在上課鐘響結束前一秒踏進教室,正想說會不會又被無聊人士拿來酸一頓的時候,第一眼就察覺到了一個不可能發生的詭異景象。

一群人圍在那個本該空無一物的座位前,大家在圍觀的同時也議論紛紛地討論著那個人的名字。

「啊,札克……」阿諾站在我眼前,一臉慘白地叫著我的名字。

「到底怎麼回事啊?白癡札克!」媞雅一看到我就激動地搖著我的手臂。

不可能……不會吧……這在開玩笑嗎?

我翻過人群,擠過人牆,終於看到了一個令人心生畏懼的畫面。

 

紫米色中長捲髮,單馬尾,寶藍色的眼珠,嬌小卻姣好的身材……

「黛……莉?」

一位酷似黛莉的女人面無表情地坐在位子上,就算她眼前有無數雙眼睛同時朝著她看,也絲毫不受影響。

「不可能……妳怎麼會在這裡!」

她抬頭看著我,眼角抽動了一下。

「妳不是已經……已經……」

這時昨晚夢境中的畫面氣味,再度朝我襲捲而來。那個睜大的雙眼,扭曲的四肢,血肉模糊的身軀……

我伸出手指,顫抖地指著那女人。

 

「妳不是已經死掉了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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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薩歐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