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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腦袋一片混亂!難以理解了啊──」媞雅雙手抓著頭髮,焦慮地原地轉圈著。
「現在該怎麼辦?他威脅我們不要報警欸?」阿諾靠牆玩弄著手中的神奇圓球。
「到底這『獨角獸』是什麼組織,居然會想對抗政府?他們是幫派嗎?」
「說是幫派的話,這組織未免也太前衛了,感覺手中握有以目前外界技術無法達成的超高科技知識,只把這技術拿來做壞事的話,似乎也太浪費了吧?」阿諾瞄了一眼走廊盡頭的轉角。
我順著阿諾的眼神看去,卻什麼也沒發現。
「可是總不能放著這情況不管吧?我們不能讓黛莉死的不明不白!兇手還逍遙法外欸!」
阿諾挺起身子,將右手拍在我肩上。
「札克你應該要清楚,就目前的情勢看來,我們可能都應該要有最壞的心理打算。」
「怎麼這樣……」
我伸手望著掌心沾滿的血跡,難過地低下頭。
「難道還是只能投靠艾克法了嗎……」
「不──行!老娘絕不接受!」媞雅將臉硬是湊了過來,義憤填膺地大吼著。
「沒錯,我覺得我們還是先觀察一下情況吧?不要貿然投靠這來路不明的集團。」
「那你要怎麼做?阿諾?」
阿諾見狀得意地彈了下手指:「你忘了我是誰嗎?我可是國際級的大駭客啊!」
「蛤?」
我望著媞雅一臉狐疑的表情,無奈地笑了出來。
「阿諾那真的有用嗎?」
「欸奇怪?你們怎麼都這樣?可不要小看駭客的組織戰力量啊!」
「好,是是,明白了。」
媞雅盯著被艾克法一把丟下的黛莉的書包,眉頭深鎖地說:「那這些東西該怎麼辦?繼續丟在這裡嗎?」
「我想乾脆帶回學校吧,將它塞回黛莉同學專屬的置物櫃裡,就算黛莉同學無法出面領取,到了學期末校方也會代為處理吧?」
我望著一片狼藉的屋內,冺了下嘴唇,百般無力地將感應卡自插座抽出。
「那這張卡片就由我代為保管吧!」
接著闔上大門,門口自動讀取感應並將其再度鎖上。
「好啦,那我們先各自回家吧?明天到學校再討論該怎麼做,順便也與艾克法進行情報談判。」
於是我們只好聽從阿諾的指示,忐忑不安地離開黛莉的公寓。在轉進電梯前的轉角時,不小心擦撞到一位穿著帽T的住戶,他將帽沿拉得超低,讓我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啊,不好意思……嗯?」阿諾回望了他一眼,眼神之中透露了許多疑惑。
「怎麼了?」
「沒有……我可能是多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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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三名高中生經過之後,三號她先繞到轉角的另一側觀察情況。直到確認他們終於都搭上了電梯,她才快步走到對應者的公寓大門查看。
幸好門還是鎖著,被他們看到這裏頭的景象的話,可是很傷腦筋的。
她用萬用卡將門打開,伸頭看著裡頭依然混亂的景象,不由得嘆了口氣。
「怎麼還沒來清啊?」
清理班的人都在做什麼?偷懶偷到這種境界,已經不是用散漫就能形容的了。
這時對講機響了起來:「小姑娘,你遇到他們了嗎?」
「我可能剛好和他們搭上不同班電梯錯過了吧?」
「啊,那只好請他們下次再來拜訪囉!」
下次啊……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呢……欸等一下?我就覺得今天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對了,我忘記執行這個身分的教育的義務了!」
「啊哈哈哈哈,這種事如果常常忘記的話,可不是一件很好習慣喔!」
三號回想起先前幾次從觀察視頻中所了解到的校園生活,興起了許多莫名的幻想。想著想著,腦袋就進入了一片混亂。
「上學這件事想想,還真是挺麻煩的啊──」
就在此時,門板被某人敲了敲。三號轉頭查看,發現了門外一群或蹲或坐或站在陽台欄杆上的,身著隔離衣的奇特人士。
「請問是前任301121-333號實驗體嗎?」
「是。」
「您好我們是PPIC成年日執行部隊清理班,由於有人刻意給我們錯誤的地址資料,以至於我們現在才趕到,懇請您見諒。」
三號瞇眼瞪了對方一眼,嘆了一口氣。
「別廢話了,快上工!我可不希望再有人看到這景象。」
於是清潔班浩浩蕩蕩一群人,帶著一大堆清理工具進入對應者的公寓內。三號站在門外,雙手叉腰地觀看著。
「那個……請問妳家現在是在……」昨晚隔壁脾氣很差的大叔從門縫中探出頭問道。
「大掃除中。」
「那能不能也幫我家掃一下啊?」
三號頭一次感到那麼驚訝,居然會有人提出這麼厚顏無恥的要求。於是她下意識就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對方似乎也被她的氣勢嚇到,因此主動縮回門縫裡,並將門關上。
看來我該學習適應的事應該還有很多很多……
至少三號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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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啊啦?札克你回來啦?爸爸今天也有回來唷!」
「喔。」
悲劇,那男人居然挑在這種時候回來?
老媽從工作室裡滑著懸浮椅子暫時探出頭來,那頭遺傳給我的藍灰色長髮,束在後方成了一個普通的馬尾。
「餓了嗎?抱歉呀!讓我解決完的這個段落,等等就幫你和爸爸弄晚餐唷?」
雖然都這個年紀了,但是老媽給人的感覺仍像才三十歲出頭一般,她目前白天是補習班的英文老師,晚上則是在家當兼職翻譯。由於父親經常無法回家,所以其實幾乎是由老媽一人獨自將我和老姊帶大,我對她笑了笑,接著直直走向樓梯。
這時我眼角餘光看到一個陌生的人影,我朝著坐在沙發上背對我看著電視的老爸瞧了一眼,便打算無聲無息地直接回到位在三樓的房間。
「期中考成績下來了吧?」他突然開口。
「或許吧?」
「考得理想嗎?」
「還好。」
「還好是什麼意思?」
「就是還好。」
他轉過身來注視著我。
「你給我過來。」
「幹嘛?」
「我叫你過來是沒聽到!」
「好好──」
我無奈地走到他眼前,這時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座位。
「坐下。」
「我站著就好。」
我感覺到他深吸了一口氣。
「好……你就給我站著。」
突然他從口袋向我扔出一團紙球。
「就跟你說努力不努力,整天玩什麼社團?考那什麼鬼分數!」
我接住紙球將它打開,赫然發現這是昨天晚上被我揉成一團,並藏在房間的垃圾桶深處的實體成績單。
「你又擅自闖進我房間嗎?」
「這是我家,為什麼我不可以進行檢查?」
「我先說好,自從上學期開始,我們高三生就已經從社團退出了。還有雖然這是你家,但是不只屬於你一個人好嗎?難道你喜歡別人擅自闖進自己的房間亂翻?」
「你覺得你用這種語氣和長輩談話是對的嗎?」
「喔是吼?我覺得一個會用從垃圾翻出來的紙屑丟自己兒子的傢伙,並不值得尊敬喔!」
「誰是這傢伙?你再說一次看看!」
「我沒義務對羞辱別人的傢伙再重複一次廢話!」
那男人氣得從沙發上站起,將臉幾乎貼在我的鼻尖。
「為什麼我會生下你這種沒教養的廢物?」
「還不是你教出來的!」
「你姊就不會這樣!」
突然腦袋一震劇痛。
「為什麼她就什麼事都可以不讓人擔心,你卻什麼事都做不好!」
腦袋再次被嚴重地刺了一下。
「還迷什麼動漫?簡直浪費我們苦心栽培的投資!沒朋友也是應該的!」
我握緊拳頭,頸部緊繃地嚥了一口氣。
「從今天開始你給我五點半就準時到家!我會點名。這幾天只要我在家的這段期間,我會一直盯著你!」
「別開玩笑了好嘛!誰要聽你的話!你最好有對我『苦心栽培』過吼?我有沒有朋友乾你屁事啊!迷不迷動漫是有礙到誰嗎?至於老姊──別再提那女人了好嘛!我跟她明明就是不同個體,為什麼從小到大你總是要把我跟她放在同一個水平上比較?」
我退後幾步伸出右手食指,對這眼前這位男人不客氣地指著。
「而且我知道的喔……當初就是你擅自更改老姊的志願!不管是考高中也好還是考大學也好!第一次還可以裝作求好心切,她可以勉強忍氣吞聲地吃下去,不過到了第二次,她終於將那幾年來的怨氣一次全部爆發出來!不僅性格驟變,而且還開始六親不認!於是才會演變成負氣離家出走的鬧劇,至今四年來從未踏進這家門一步!就連我的電話也從來沒接通過!」
不知怎麼搞的,我不僅罵得全身發抖,視線還開始模糊了起來。
「要說這家怎麼會搞到這種地步,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這傢伙害的!你以為你是這家裡的支配者嗎?別做夢了!因為你連你自己的上司和下屬之間的權力遊戲都搞不定!所以才會活該被國家放逐到邊疆,管理那什麼沒屁用的末代教育研究機構!像你這種輸家沒資格來和我談什麼廢物不廢物的!因為你自己就是個無藥可救的廢──」
一聲令人目眥欲裂的巨響,橫貫了我的左右臉頰,我跌坐在地上,仰望著這名面目猙獰的怪獸,他收起剛才甩我的那個猛烈巴掌,眼神搖晃、嘴唇顫抖著吐出帶有悲憤語氣的文字。
「你他媽……又懂些什麼?你還不是我們養的……」
老媽從工作室裡慌張地衝了出來,看了看這情勢發展,語帶驚恐地說:「唉唷──孩子的爸!難得回來就不要對孩子的話太認真了嘛!以前就提醒過不要動用暴力來對付孩子,怎麼你還是……」
那男人撇頭,不願正面回應老媽的問題。我扶著傷口重新站了起來,異常冷靜地抓起書包走到大門前,握緊住上頭的門把。
「札克你要去哪?孩子的爸你也好說歹說幾聲呀!」
「滾,要滾快滾,最好還順便學學你那天才老姊的頭腦,出去混個好名堂再回來。不然的話……」
那男人向我轉過身來,其中一邊的眼角正好在此時流下一行淚。
「馬上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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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齁────吼!矛盾先生多拿滋開幕了?」
媞雅看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甜甜圈店終於開張了,便像個野孩子一般興奮地貼在玻璃櫥窗上蠕動著,由於她一頭嗆眼紅髮再加上她極富戲劇性的誇張動作,形成了一幅只要是路人都會停下圍觀的畫面。
裏頭的店員見狀立刻衝了出來:「啊那個同學……您這樣會讓我們很困擾啊!」
後來媞雅一次就買了三個甜甜圈,樂得讓她哼起了奇怪的歌謠。正當她心滿意足地踏上歸途,準備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一名莽撞的路人將她從正面撞倒在地。
「嗚啊──」她趕緊向身旁一瞥,發現食材全部都散落在馬路上,正巧被後方的大貨車硬生生輾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媞雅縱聲大叫,見到慘劇後她立刻爬起來,對著那個也同樣跌坐在地上的路人大聲咆嘯。
「哪個白癡走路不看路啊!看老娘不揍死你!賠錢呀!混帳!」正當媞雅揮出了拳頭到一半時,她才發現對方的身分,於是表情瞬間驟變。
「你怎麼在這裡?很擋路欸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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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知道要逃去哪裡,一時之間他只想盡快逃離那個鬼地方。他的腦袋一片混亂,渾沌的情緒瞬間刷出了許多沒有意義的畫面,
他在光陰的道路上總是追逐著自己親姊姊的背影。沒辦法,她就是那麼完美、那麼耀眼,自己又正好總是被當作對照組,父母的關注焦點從來都沒有放在自己身上過。他曾幻想自己能夠做出一番能被眾人認同的大事,但幸運女神似乎從來都沒有眷顧過自己,於是到了後來,他也逐漸不再期望能翻轉別人給自己的既定形象。
少年曾經怨恨上天為何讓他誕生在這個家庭,也嘗試計畫過幾次逃家計畫,但最後都敗給了自己的懦弱。他不曉得自己的歸宿到底在何方,如今只能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將無能為力的自己遠遠地拋棄在後頭。
一眨眼,發現自己已逃得精疲力竭,傷得不成人形,甚至就要喘不過氣了。
難道這就是宿命論?
突然眼前一堵高牆將他給擊倒在地,對方氣勢凌人地站在他眼前,準備對他揮下一顆懲罰的拳頭。
少年將手護住臉,以防接下來預料中的負傷,但對方卻沒有擊中自己,也沒有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他張開眼,發現對方正氣喘呼呼地叫喚著自己。
「你怎麼在這裡?很擋路欸知不知道!」
對方背著光線向他伸出了一隻手,那紅色的髮絲在寒風中飄逸,熟悉的聲線剎那間穿透了少年的呼吸。
「快起來啊!白痴札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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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看到除了自己家裡那隻懦弱的弟弟以外的男生流淚,而且對方還是自己認識多年的孽緣,著實讓媞雅有些驚訝。
他的眼角下方有一道小傷痕,貌似是剛遇到什麼肢體糾紛。
媞雅將札克從地上拉起,順便遞出口袋裡的面紙。
「我,會當作沒看見的!自己拿去擦一擦吧!」
「謝……」
媞雅轉過身背對對方,閉著眼睛問說:「發生了什麼事嗎?這個時間點一個人不回家在外面亂晃是想幹嘛?」
「我跟家裡有點……」
她回頭偷瞄了札克一眼,發現對方不知怎麼地竟然沉默站在原地。
「你是怎麼啦?被我撞到腦袋秀逗了嗎?」
「我……」
這時「咕──嚕──」了一聲,札克的胃袋發出了即將罷工前的抗議。
「嘿──你還沒吃?」
「呃,對啊。」
「正好老娘也還沒吃!不過看看你!把人家要吃的食材都弄成那樣了!是想害我吃土嗎?」
媞雅指著地上那攤被輾爛的青菜和肉片,提不起勁地說。
「為了懲罰你把我的晚餐給毀了,就罰你必須到我家裡做晚餐給我和我弟吃!聽到了沒有?」
「欸?意思是……」
「唉唷──廢話那麼多!要你跟老娘一起回家吃飯是會要了你的命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