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貓耳之時

「恭喜您成年，尹黛莉同學，十八歲生日快樂。」

艾克法對著黛莉瞇著眼，嘴角上揚呈新月型。黛莉則是一臉不知所措地先看了一眼艾克法，再接著緊緊盯著我的雙眼。

「札克同學這是……」

啊……可惡！一切都被這傢伙給搞砸了！待會兒被媞雅知道後，肯定又要挨幾聲罵……我焦躁地扶著額頭，嘆了口長氣。

「沒──錯，黛莉，今天這場聚餐的真正目的，其實就是為了要幫妳慶祝生日所安排的一場驚喜。阿諾和媞雅剛剛會暫時離位，則分別是為了像是蛋糕以及某些禮物之類所做的事前準備，至於艾克法同學也是在我們籌備到一半時得知了這個構想，所以才勉強同意提供他家裡當作舉辦場地。」

「札克同學別形容成那樣嘛──小輩也是覺得有這個難得的機會可以與各位拉近距離，不是挺好的嗎？而且小輩在直覺上判斷妳應該會『很喜歡』這裡才對──」

原以為將一切都向她解釋清楚後，壽星本人應該會稍微高興一點，只不過她似乎並不是這麼想的……

只見黛莉整張表情居然垮了下來，額前瀏海幾乎遮住了她的半張臉，簡直像是剛遭受到了什麼重大打擊一般。

「黛……莉？」

「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去了。」

「什麼？」

她站起身子，轉身朝向門口而去。

「多謝各位的款待。」

「尹同學你不再多待一會兒嗎？蛋糕馬上就來了唷？」

但黛莉絲毫不理會艾克法的好心提醒，整個人像被什麼附身了一樣失了魂。

我下意識拉住她的手，她雙眼憔悴地回眸一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就說就走了呢？」

「請原諒我無法繼續待在這個場合。」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妳不說我們怎麼知道理由！而且我要怎麼向阿諾他們交代？」

「就幫我轉達給他們說我家裡有事，必須先離開了。」

「我不懂家裡有什麼事會比自己的十八歲生日還重要，除非是有誰死掉，否則──」

啪──

我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暈眩，正當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先是撞倒在餐桌上，接著再倒臥在地上。左臉頰被狠狠地甩了一道耳光。

「為什麼你們都這樣！我什麼忙都幫不上！難道我就這麼沒用嘛！」

我和黛莉身上都沾滿著因打翻餐盤而飛濺出的醬汁，我同時注意到黛莉的眼眶泛紅，沒幾秒便流下了一行淚，但她的表情卻似乎是解脫般的喜悅樣態。

她彷彿也察覺了我們異樣的眼光，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臉，哀傷地笑了出來。

「糟了，已經要失敗了嗎……」

「黛……莉？」

「同學，暴力可是不好的喔──」

「別．過．來！」黛莉順手從餐桌上拿起了一把餐刀，對著我們大聲地向我們咆嘯。

艾克法只好一臉沒趣地攤手向後方退下。

「喔吼？所以妳到底有什麼行程呢？我親愛的灰姑娘。」

灰姑娘？

「住口！把出口給．我．讓．開！」

黛莉將餐刀對準艾克法，使兩人面面相覷，彼此對峙著轉圈換位，最終逼著對方移動到我的身旁。

緊接著她無預警地往餐廳外奔出，我原本也想跟著在後頭追上，但是平衡感不知怎麼地忽然失去了作用，讓我舉步維艱，最後跌坐在地上。

「札克同學你不要緊吧──」

「別碰我！」

艾克法試著從後方攙扶我，但我還是憑著自己的意志站了起來，手腳並用地踉蹌追了上去。

☆

「一共收您500亞元，找您300亞元──」

外送員一手拎著蛋糕盒，讓喬安用雙手捧著接收。

「謝謝！」

「沒什麼──只不過小子你們住的這地方可真是偏僻啊！」外送員擦了一結在眉毛上的霜。

「還真是辛苦您了──我也沒想到會在這個遠的地方……」

喬安將眼鏡扶正，朝著外頭一探，發現了難得一見的景象。

「啊咧──下雪了？」

「對啊，三十年來頭一遭！剛才車騎到一半就開始飄了，幸好老子這台是空氣推進車，不然要是傳統的二輪車肯定是要打滑了──」

喬安仰望著自空中紛紛飄落的雪花，想起了過去小時候曾跟隨父母到國外旅行的日子，那些瑣碎的片段一一浮現腦海，讓他不小心就沉醉地入迷。

當他回過神，發現外送員早已驅車遠去。這時他捧著蛋糕一轉身，便看見老管家無聲無息地站在他面前。

「需要協助嗎？」

「呃，不用了！謝謝。」

在婉拒了老管家的幫忙後，喬安獨自捧著蛋糕打算照原路徑返回客廳，不過由於要一邊顧著蛋糕又要顧著自己的腳步和前方的路況，結果走著走著周圍的景象卻似乎越來越陌生。最後迫使他停下腳步，原地環視了一周。

糟糕，看來是在那裡走錯迷路了？

於是喬安依照著剛剛的最初印象往反方向走，這時眼角餘光正巧瞥見了一間亮著藍光的房間。他好奇地靠近門口一瞧，發現似乎是一間小型水族館還是實驗室之類的設備，只不過正當他打算進一步踏入該房間時，卻被身後的老管家給叫住。

「少爺的朋友，您需要協助嗎？」

「呃，哈哈哈……是呀！第一次來這裡，沒想到居然會不小心迷路了，哈哈哈……」他試圖朝著那房間回眸一眼，卻無法再看到更多東西。

老管家從容地繞到他身後，將門後的景象擋住。表情和善地指示喬安回去的正確步驟。

「待會兒看到第六幅畫前的電話機記得往右轉，再向前走到第三個岔路左轉第一間就是餐廳了。」

「謝謝……」喬安半信半疑地再度偷瞄一眼，但該名老管家卻已經將那房間給關了起來。

那到底是什麼？實在令人有點好奇──

他邊走邊思考著，許多自從來到這間宅邸後，所感受到的各種奇妙的氛圍。

雷沃．艾克法，以及這間從沒聽說過的邊境豪華別墅，還有剛才那間詭異的房間……

由於思考得太過深入，結果喬安就沒注意到下一個轉角迎面而來的突發狀況。

「哇嗚──」

一頭看似野獸的身影突然將喬安向後方彈飛，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喬安眼鏡因此脫離飛遠，而捧在胸前的蛋糕也正因如此整個翻覆砸在他身上。那頭野獸並沒有在他身邊逗留很久，很快地往地上測滾翻後，再度拔腿朝著玄關狂奔。在撞擊的疼痛感逐漸消退後，喬安重新坐起身，摸著地上尋找著眼鏡。

「那是什麼東西……」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緊接而來，說話的那人連滾帶爬地死命追了上去。

「可惡──慢著──黛──莉──」

由於蛋糕的奶油掉進了眼睛，因此自己的視力更加模糊，但若是沒聽錯了話，這句吶喊似乎是來自札克？所以說剛剛那隻野獸……會是黛莉？

不不不……這跟自己對她的印象也差太多了。喬安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但他確實一直聽到札克在呼喊著黛莉的名字──

不會吧？這什麼情況？

正好此時一道沉重的影子壟罩在他上方。

「少爺的朋友，您還有什麼需要協助的嗎？這次請讓老夫親自帶您前往清理儀容之化妝間，切忌別再度獨自於本宅邸內走失，因為這間宅邸的祕密就連老夫也摸不著頭緒──」老管家蹲下身子，依舊和藹地笑著將喬安丟失的眼鏡交還給他，但他此時卻只感受到莫名的寒顫。

這屋子裡的人似乎有那麼點不對勁。

☆

黛莉跑得飛快，也不管前方是否有人擋著就粗暴地擦身而過，因此製造了許多路障，沿途甚至還撞倒了捧著蛋糕的阿諾與一臉不知所措的媞雅。

我努力閃過各種障礙物，好不容易才追到了門口，但此時眼前卻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雪地上的一行腳印，無視空中凌亂紛飛的暴雪，獨自形成了一條不歸的突兀小徑，我原本打算繼續衝進雪地裡搜尋黛莉，但艾克法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我後方，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阻止我繼續追下去。

「放開我！黛莉她──黛莉她──」

「別這樣，繼續追出去你會凍死的。」

「可是──這沒道理啊──」

艾克法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我在門口癱坐了下來，急促的呼吸自嘴巴吐出後結成了一團團霧氣，控制不住的雙手抓住一旁的雪堆，揉成一團後重重地朝地上用力一砸。

可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雷沃眼睜睜地看著「逃犯」再次從自己眼前溜走，不過這次卻有那麼點不對勁。他仔細回想起兩個月前的情景，當時的「逃犯」應該表情沒那麼豐富才對？而且動作好像沒像這次露出那麼多破綻。更奇怪的是，這次她居然沒有隨身攜帶武器……到底……

「所以誰來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媞雅一邊插腰，一邊嘟嘴質問著。

「我們剛才已經報警了，接著就只能在警方找到其下落的回報前，靜靜等待著結果。」老管家用似乎什麼大事都沒有發生的和善語氣來回覆媞雅。

另一方面阿諾的身上滿布著剛才掉落到他身上奶油，一身狼狽地走了進來。

「札克，你是不是對人家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才沒有好嘛！我才想知道到底她到底怎麼了！」

這時札克突然轉頭怒指著雷沃，氣憤地破口大罵：「都是你這傢伙！沒事破什麼梗？幹嘛突然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的生日？」

「唉唷唉唷──小輩只是順水推舟地陳述事實罷了，並沒有惡意喲！」

「這是真的嗎？」

媞雅按了一下手指關節，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又是你這傢伙……」

「且慢且慢，首先小輩並不推崇暴力解決──」

砰──的一聲。

媞雅惡狠狠地朝著雷沃的左臉揍了一拳，後者在空中翻轉了幾圈，接著趴倒在餐桌上，桌上餐盤裡的餐汁因此反彈濺到他的身上。

「廢話這麼多，果然當初選擇你這傢伙的家當作慶生會的場地是個錯誤的決定！」

「少爺──」

老管家原打算上前一步制止，卻又被雷沃示意暫緩。他撫著自己被揍到發紫的左臉，若無其事地撐著餐桌坐起。

「呵──很有趣的立論。不過我想就算你們把場地辦在別的地方，尹同學依然會有相同的反應……」

「你這話什麼意思？」原先坐在位子上休息的札克站了起來，一臉疑惑地望著雷沃。

「總而言之，奉勸你們最近要小心提防尹黛莉，她是號危險人物。」

「蛤？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媞雅一臉莫名其妙地瞪著雷沃，轉身拉著札克和阿諾的手，企圖走出玄關。

「神經病！我們幾個都認識兩三年了，會比你還不熟悉彼此嗎？走！我們回去了──」

這時老管家及時擋在媞雅面前，不讓她就這樣離開。

「抱歉少爺的朋友們，現在外頭正下著暴風雪，各位如果以目前如此單薄的衣著在外頭行走的話，估計無法支撐超過十分鐘。若各位還是執意外出，我們將無法承擔各位的生命安全之責。故請稍微留步幾分鐘以待本人將善後處理結束後，再行搭乘由本府所駕駛的車輛返回各自住處──不知各位的意向如何？」

「丁管家不用您費心處理大宅裡的事了，先載他們回去吧！這點小事我還可以自理──」

雷沃振了振自己那身沾滿餐汁的制服，準備步出餐廳。

「給老子慢著！你們明知道外頭的情況就這樣衝出去，一般人是不可能撐超過十分鐘的，那你們為什麼還不派人出去把小黛莉找回來？」

「我說過了，她不能用一般人的標準來看待。」

阿諾轉過身來，對著雷沃面色凝重地說：「艾克法同學，我是不知道你和黛莉同學有過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你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黛莉同學，會讓我們這幾位親友們感到十分難以難堪。」阿諾推了推鏡框，並清了一下嗓子。

「順便我想請教一下，關於黛莉同學的狀況你到底知道些多少？」

只見雷沃露出一抹謎樣的微笑，轉頭對著阿諾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我想你們大家目前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會比較好……至少現階段──」

☆

在折騰了幾小時後，我們一行人才終於被載回各自的住處，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超過午夜十二點回家，一打開門走進客廳便發現餐桌上被留了一盞燈，上頭曬著一張今天剛寄到的成績單。旁邊還貼了一張便條寫著：「給札克：成績不甚理想，你自己要多努力學著成熟點，多多向妳老姊看齊。」

我把成績單揉成一團，隨意塞進自己的書包裡，再躡手躡手地踩在嘎嘎作響的樓梯上，深怕吵醒在二樓熟睡的父母。但他們似乎因為門板的隔音效果絕佳而沒有察覺到我的腳步，於是我心懷僥倖地轉進位在三樓的房間，可是就在我一打開房門時，立即就察覺到了異狀。

窗台上的對開窗戶竟然大辣辣地開著，還讓外頭的風雪灌了進來。我走向窗台，發現上頭印著一雙陌生的腳印，於是我忐忑不安地將上半身探出了窗外，卻似乎什麼影子也沒有。

難道是小偷？

待續……